危

上世纪90年代

清晨8点，本是城市刚刚苏醒的时间，但城关街道派出所早已灯火通明了好几个昼夜。对于普通百姓而言，有困难找民警，不管是家里下水道跑水了，还是自家的猫啊狗啊找不到，亦或是谁家的鸡踩坏了谁家的棚子，要么就是家里的自行车被偷了，总之这个报警电话是一天到晚响个不停

“所长早”

“所长”

“所长早”

一位身穿警服的女子从三楼楼梯走下来，来往的警察都与她点头问好，她就是城关街道派出所所长——李瑞英

“诶，小赵”李所长叫住一名年轻的警察“去通知，教导员，还有那几个组长待会儿会议室开会”

“好嘞”那名警察转身跑去找人，李所长戴好警帽走向会议室准备一天的早会，几名老警员很快就到了会议室，一个个都面容疲惫，愁眉不展

“怎么了这是”李所长一抬头就看到眼前的人个个没精打采的，合上手里的笔记本，询问道“这一宿过去了，你们手里的案子怎么样了”

“我手里那偷自行车的，昨天晚上突击审讯了整整一宿，就一口咬死了案发那天晚上自己在家睡觉，家里没人能作证，说什么也不承认自己偷东西了，现在偷来的自行车去哪了不知道，谁能证明他偷过东西了也不知道”

“不知道就去查嘛，你莫得证据人家咋个会承认噻”教导员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说道

“您当我不想查，我也想啊，可咱们所什么情况您不是不知道，我去查了，谁审案子啊，就那么几个人，昨天晚上马各庄村有人报警说有两家人打起来了，我这正审案子呢，宏民冲进来就把我的人带走处突去了，那你说我怎么审啊，更别说找赃物了，现在离24个小时还剩10个点，再找不到确凿证据，我只能放人”

“诶王宁，你这话你不地道啊，那是我想从你那挖人吗？你说这情况，大晚上的还是村里，是不是可能造成全村的一个聚众斗殴，我能不多带点人吗，你也说了，所里就这么点人，我不得能带则带，这就是昨晚人家村干部在，没造成太恶劣的影响，不然就我带的那几个人，还不够挨揍的呢”

“你们两个吵莫子噻”教导员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下长叹一口气“所长，这不是我挑理，咱们的实际困难，局长又不是不晓得，跟他要点人力咋个就这么难嘞”

所长看着面前三个大男人愁的痛苦不堪，嘿嘿一笑

“局里呀知道咱们的困难，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说这个事，本着从优从多的要求，这次市里新派下来的大学生，咱们所分到了三个，三个啊各位，修平和邢老师已经去接了，待会儿就来报到，怎么样，趁着新人热乎，还不赶紧把手头的案子结了，等他们新鲜劲一过，可就不好使了”

“我说她俩怎么开早会没来，所长你不地道啊，这来了年轻人，你怎么也要让我们这几个任务多的先挑啊，邢老师虽说是负责刑事侦查的，可咱们经手那么多刑事案件有几件能落咱们自己手里，最后不都让刑侦大队抢走了，她那也不缺人啊，再说修平，我承认她作为一个女警跑外勤不容易，也很能干，但你得讲究先来后到啊，她比我们几个都小，那带徒弟怎么也得我们先带，她再锻炼几年再说啊”

“诶呀，你看，都不用我说，你们就猜到了”李所长憨厚的笑着“咱们所啊，一直有传帮带的好传统，这个你说的很准确，新来的三个年轻人，确实需要各找一个师父，不过呢，这次分配来的三个大学生，两个小伙子，一个小姑娘，邢老师已经明确说她那不需要人了，这个唯一的小丫头，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带也不合适，我想着就给修平带了，至于剩下那两个男生，你们也知道，大学生都是宝贝，这是我和教导员好不容易才跟局长那要来的，局长的意思是让我和教导员一人带一个，你俩看要不这样，明年，等明年新分来的，我保证全给你俩”

“不是，所长，局长啥意思啊”王宁把杯子敲在桌子上“那我俩这都忙成这样了，你俩成天坐办公室带什么徒弟啊”

“诶王宁，你这个话不地道啊”教导员蹙了蹙眉“什么叫我们俩成天坐办公室，所长前几天刚从入室盗窃连环案上撤下来，我上个月刚从新疆把那个抢劫的带回来，你说话要讲良心啊！”

“别吵别吵别吵”李所长站起来拉架“都是战友，这样，王宁，宏民，这仨宝贝疙瘩来了以后，我和老罗带着那俩小伙子帮你们你看行不行”

“我也不用你们帮我审，我就一个要求，把那个偷车的人际关系查明白，他新偷的自行车一定还没出手，他的住所我们已经摸排过了，没有发现，我希望您或者教导员能在最后的10个小时里帮我找到撬开他嘴的证据”

“你还提条件你——”教导员话还没说完就被所长一把拉住

“可以可以，人一到我立马带他们扑过去”说罢转头看向张宏民“你呢，你有啥条件”

“一般警情倒也不太需要，但毕竟是俩大小伙子，有那种斗殴的，他俩在就得跟着我去”

“可以，这不过分嘛，一点不过分，咱们一个所的同志，互相帮助嘛”说罢所长又乐呵呵的看着面前的老几位“那要是没啥的话，咱就下楼去？刚刚邢老师给我发传呼，说马上就到了，走吧，咱们去欢迎一下？”

四个人走到派出所大院，所里的其他警员也都出来围观，一辆警车缓缓驶来，两位女警从前排下车，后排三个人依次跳下车

“诶呀——”所长永远都笑呵呵的“金疙瘩来啦”

“所长，教导员”两名去接的女警向两个人敬礼“人安全给您接回来了”

“辛苦了辛苦了”所长和二人握手敬礼后转头又盯着三个大学生

“这是李所长，这是罗指导员”李修平向三个年轻人介绍

“所长好，指导员好”三个年轻的警员立正敬礼

“介绍一下自己？”所长像看宝贝一样看着三个人

“报告所长指导员，我叫康辉！”

“报告所长指导员，我叫海霞”

“报告所长指导员，我叫郭志坚”

“好，真好”所长看着三个年轻人又看看指导员笑着说道

21世纪初

“城关街道派出所”电话铃声响起，康辉接起话柄“敬局啊，怎么了您说，是是是，我是副所长，但我也得听我们所长的啊，所长啊，她办公室没人接吗？可能这个点吃早饭呢，您有什么事跟我说，好，好嘞，我待会儿跟我们所长传达，好嘞，局长再见”康辉站起身推开门出去

“康所”

“康所好”

“康所”

“看见所长了吗”

“所长在食堂呢”

“好嘞谢了啊”康辉快步朝食堂走去

“哈——”小郭一边端着饭盒一边打着哈欠朝食堂走过去，看到康辉快步走过“诶，康所，吃了饭帮我审个贼呗，一个晚上撬了十七家门，翻了12家窗户，平均作案时间不超过五分钟，而且反侦察能力极强，我跟他耗了整整一宿啊，一个字没吐出来”

“王哥呢，审犯人他是强手啊”

“别提了，王哥接新人去了，听说这回两男两女，说什么所长答应他好几次给他派徒弟都说话不算数，这次非要自己去接，那王哥不在我只能找你了，帮我顶会儿，我不行了，眼皮都睁不开了”

“这不是你水平啊”康辉蹙了蹙眉“刚来那几年，你连着熬三个大夜都不带说困的，全所都说你是铁人，这刚熬了一宿就不行了”

“大哥了，能比吗？我为了逮他，已经连熬了4个晚上了，昨天夜里才按着他，说什么都不承认之前的案子，五个晚上了，他白天还睡觉呢，我白天分析他的活动轨迹，再铁也挺不住啊”

“行，你快歇吧，我先找所长去，局长刚刚打电话找她”

“行我先回去睡了”

“我听说王大爷又把废品堆在楼道里了？”彼时李所长，李修平还有海霞正在食堂吃早饭，李所长说起辖区内的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爷子，有退休金，有儿女给生活费，甚至在城关的新房也是儿女们凑钱给买的，生活也能自理，就是过惯了苦日子，如今过上了好日子反倒不适应了，平时就喜欢捡些纸壳子，矿泉水瓶，家里摆不下就全摆在了楼道里，堵了道不说，还有消防隐患，为此局里两次三番去和老人家谈，说的好好的收起来收起来，没两天就又接到群众反应说他堆了一楼道

“是啊”李修平摇摇头“上次我和小海去，王大爷可不耐烦了，小海帮他收拾，他还推小海一跟头，要不是因为他七十七了，他但凡是个年轻人我直接给他拷那”

“诶呀好啦，人民群众有确实困难嘛”李所长看着海霞憨笑“那人家是苦日子过来的，你让他瞬间接受这个城市生活，不习惯，有坏毛病都是正常的呀，咱们街道啊城乡居民混杂，尤其是像王大爷这种农改城新居民，我们要慢慢改变嘛，你看他刚搬来的时候还在小区花园里种菜呢，经过你们俩劝阻那不是也不种了，这个老人啊，他有自己的固有思维，而且比较古板，但只要我们有耐心就一定会有改观的”

“怎么，所长改当教导员开导同志们了？”康辉打了饭坐过来“又是因为那个王大爷？”

“你说呢”海霞扒拉扒拉自己的饭叹了口气

“我这有好消息，你想不想听”

“快点说”

“前段时间我整理咱们辖区出警记录的时候发现，这个王大爷是五年前搬来的，刚来的时候和儿子住在一起，三年前王大爷家儿子结婚了，就搬出去住了，从那之后，就开始没隔多久有居民报警，不是因为他在花园种菜就是他在小花园和人下棋打牌吵起来，最近一年，咱不是把前两件事给他解决并且警告了嘛，他就开始收破烂，我分析啊，他并不是不听咱们的，只是老年生活太孤独，但咱们第一次去出警的时候，态度又好，又和他待了好久，他就觉得咱们能陪他聊天，又不能直接给咱们打电话，所以就想尽办法把咱们找过去”

“你还别说，康所说的这个是根本，现在的年轻人都想着有自己的小家，或者想去更大的城市打拼，导致咱们辖区里有不少空巢老人，我和小海出警的时候经常遇见这种情况”

“我也认为康所这个点切的很准，要搁我说啊，咱们派出所可以组建一个空巢老人慰问队，那案子不多或者休息的时候，还有逢年过节，咱们就去逐家拜访一下这些空巢老人”李所长点头安排任务“康所觉得怎么样”

“我觉得可行，但社区这块一直是指导员主抓，他不是上东北逮那个诈骗犯去了嘛，等他回来的时候咱们几个所领导一块儿议一下”

“对了，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”李所长看向康所长问道

“您不说我都忘了，刚刚局长打电话，说要亲自来参加咱们的迎新会”

“亲自来？”李所长闻声色变“王宁人回来没？”

“哪那么快啊所长，他们早晨7点半的火车到站，这刚7点40，出没出站还得另说呢”

“行，那我先去准备一下，你们几个吃快点，别待会儿局长来了还没吃完”李所长一顿操作“对了，小郭呢，我怎么没见他来吃早饭”

“他跟那个盗神拉锯战呢，还说待会儿吃了饭让我替他盯会儿”

“你待会儿吃完饭叫他也参加，先别盯了”

“所长，小郭都熬了5个通宵了，铁人也不能这么用吧”

“你跟他说，待会儿去参加迎新会，我让他王哥2小时把人拿下，功劳算他的，让他坚持一下，他要是还不同意就说是我强制要求的”

“得嘞”康所无奈的点点头

不多时局长的车和王宁接新人的车前后脚到达派出所门口

“诶呀敬局啊，欢迎，热烈欢迎”

“瑞英所长”敬局长和李所长握手后转身和康辉握手“康所”

“敬局”

“王宁，给新人介绍一下吧”

“好嘞敬局”王宁把几个新人带到所长面前“这是咱们李瑞英所长，这是康辉副所长，然后咱们的指导员罗京同志去东北抓人去了，得过段时间回来，还有一个副所长周涛同志去市局开会了，明天回来，等他们回来了再给你们介绍吧”

“所长好，副所长好，我叫李梓萌，大学学的是刑侦专业”

“所长副所长好，我叫欧阳夏丹”

“所长好，副所长好，我是刚强”

“所长副所长好，我叫朱广权”

“所长副所长好，我叫撒贝宁，北京大学法学研究生”

“所长副所长好，我叫尼格买提，新疆人”

“好，好，好，特别好，那个——给你们再介绍一下，邢老师，咱们所的刑侦专家”

“局里也是”敬局在一旁补充

“李修平组长，负责社区这一块，刚刚去接你们的，王宁组长，审讯这一块很强，还有张宏民组长，负责抓捕的，今天凌晨3点多，他们那找到一个惯犯的行踪就扑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，其他人等工作起来再慢慢熟悉”

几个所领导和各个组长都在前面迎新，后面郭志坚已经困得抬不起眼皮了，海霞在他旁边站着，眼见他站着都摇头晃脑的了，用手顶了他一下“你瞅你这困得，待会儿王哥瞅见不敲你才怪呢”

“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我都5天5夜没怎么合眼了，要不是我师父让康辉传话要我必须参加，我来干嘛，带徒弟又轮不上我”

10年代

电话铃声响起，康辉拿起话筒“喂您好，城关街道派出所，李局，对，今天报道，这刚7点多，跟他们通知的8点前到，诶呦，我们当然欢迎您回家了，好，好，我这就通知海霞”挂掉电话，康辉又拿起来拨通内部号码“喂，海霞，待会儿李局要来参加迎新会，你准备一下”挂断海霞的电话，康辉又拨通电话“郭所，你手头那个撬后备箱的案子怎么样了？这样，待会儿不是迎新会嘛，李局来，能有哪个李局啊，你师父呗，对，先放一放，待会儿人来了，正好给你分个徒弟，你带着练一练，那都证据确凿的，让新人练练手嘛，行，待会儿见”

康辉换好常服，又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，戴好帽子从三楼走下去，正遇上在办公区穿戴装备的李梓萌，问了问大概情况，说是饶乐府回迁房有人报警被大型犬袭击，她和刚强带几个辅警去看一下，康辉嘱咐他们注意安全，要是真拉不住那个狗，把群众疏散开以后通知特警，注意自己安全。李梓萌点点头叫上已经换好装备的刚强还有几个辅警一起出去了。

郭所这时也从审讯室出来了，穿着夏季制式衬衣，和康辉打了个招呼就去监控区找负责民警调监控，屋外响起鸣笛声，康辉走过去拍了下郭所的腰示意他出去，郭所合上文件夹嘱咐了两句身旁的民警，戴好帽子跟着走出去

“李局”康辉上前握手

“康所”

“李局”海霞跟在康辉后面

“指导员”

“师父”郭志坚也上前握手

“小郭”李局和几个所领导寒暄了几句“来，我把这几个高材生给你带来了，全是警校的研究生毕业，怎么样，我这偏心的不能再明显了吧，你们周围那几个派出所眼睛都红了，我愣是没给”

“局长辛苦”

“那是，也不看看我是哪出来的”局长笑了笑“来，你们几个高材生，跟同志们做个自我介绍”

“各位好，我是王言”

“所长好，指导员好，我是张仲鲁”

“各位同志好，我是王音棋”

“各位前辈好，我叫王诗杨”

“各位好，我叫严於信”

“所长指导员好，我叫苗凯”

“诶呀，真好，这都是高材生啊”海霞先迎上来握手

“局长啊，您可太了解咱们所了，四男两女，我可太满意了”康辉拍局长马屁

“那当然了，为了防止那几个所截胡，我这不是亲自押车。早饭都没吃”

“正好今天早晨食堂蒸包子，局长来两个？”

“好”康所长带着局长去了食堂，示意郭所他们忙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