危

丰祐九年，先帝驾崩，年仅16岁的太子继位，是为文宗，次年改元奉化。奉化六年，皇帝眼见百姓疾苦，听从辅政大臣之意，广开言路，寻找救民之法。百官纷纷上书，其中一份改革的奏章深得官家青睐，文宗下旨召此人入殿问政，屏退左右，与其同食同寝，直至三日后方才出殿。随即一道谕旨传令各地，将此人上书之改革措施，即日起下发各州府县实施，引发朝廷动荡。

棋博士康震，历经三朝，只因不通升阶之道，不愿巴结上官，至今仍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。但他的诗文却在朝中广为流传，连官家都十分欣赏其文采。康震工笔更是朝中一绝，他的一幅画，可抵万金。官家虽未曾重用其辅政，但经常召其入宫对弈。

康震闻此事变，胸中顿感波涛翻覆，这些改革之道看上去虽有魄力，但漏洞百出，一旦下达，势必引发朝野不安，为了江山社稷稳固，康震席地而坐，挑灯夜战，一夜之间两鬓顿生白发，这才将改革之弊的奏章写完，洋洋洒洒一万字，大舒其志。

康震捧着万言书直奔大内，到达宫门口时，眼见不少反对新政的同僚失望而归。直至御书房门口时，被皇帝身边的内官拦住

“康大人也是来劝官家的？”

“正是”

“小人劝康大人还是请回吧，这件事连辅政大臣都劝不了，您去又有何意呢？白白惹恼陛下，您可是得不偿失啊”

“为人臣子者，怎可为了一己之私任由官家错政”康震厉声呵斥那内官，说罢整理好衣冠，于御书房前跪言“臣，棋博士康震，奏请面见官家”

“让他进来”官家的声音从殿内传来，那内官无奈，摇摇头推门请康震入殿

“卿来了”官家从书桌前起身相迎“今日朝堂争辩，朕深感烦忧，快来与朕对弈几局，已好解朕心绪”

“臣有本启奏”康震将万言书呈于面前

官家见他手中厚厚的劄子，抖了抖衣袖，转身回到御桌前坐下言道“朕改革之心已决，卿若是来劝朕，便回去吧”说罢便将头别过去不再看他

康震仍不死心，腰弯的更低，却依旧坚定的说道“臣请上奏！改革之法行不得！”

官家闻声而怒，拍案道“够了！”

“官家！臣有万言书一封！上呈官家御览！”康震亦不退让

黄门见两方僵持不下，便接过万言书呈到官家面前，官家连看都不看一眼，拿起那叠厚厚的劄子当着康震的面甩到了地上“朕已经说过！卿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朕的底线”

（官家当着康大人的面子甩劄子，康大人的眼神）

康震跪倒在地，俯首仍言“臣恭请陛下三思！”

官家怒不可遏站起身呵斥“卿是年岁大了没听到朕的话吗？朕叫你不要再说了！”

康震憋红了脸，再三叩首“臣请陛下三思！”

官家摔坐在椅子上，苦笑道“好！好！好！丞相劝朕！御史台劝朕！现在连爱卿也在劝朕！你们可真是朕的股肱之臣！”

康震俯首在地不语，二人沉默良久，谁也不愿后退一步，官家站起身，背对康震言道“爱卿历经三朝，如今只怕是年岁高了，这朝中事务看来是管不过来了，朕即刻下旨，着你回乡养老吧”

“臣”康震眼含热泪，嘴角抽搐着答到“叩谢天恩”

说罢，起身而去

傍晚，与康震交好的一些同僚听闻此事，既感他之忠心，又哀他之不幸，带了些酒菜去康府宽慰，不管别人如何规劝，康震都只闷头喝酒，直至三坛酒下肚，人以大醉，他端起一杯酒，举到面前苦笑道“世人都叹我康震文采天下一绝，可我自认为，我之丹青天下无双，无师自通！怕只怕我前辈子是个画家！”

（我前辈子是个画家）

他将热酒饮下又满一杯，举起来“画家，画家，我多希望这辈子也只是个画家啊，不用费尽心力的写那封万言书！可我写了又有什么用呢？还不是被官家弃之不顾。官家啊官家，臣一片肺腑，您怎么就不肯听臣言一字呢？”说罢，他举着酒杯，踉踉跄跄走出宴会的亭子，站在府中的池塘边，举杯敬明月，仰天长啸，大呼一声“我本将心向明月，奈何明月照沟渠”说罢便跌入池塘之中。

同席的众人赶忙冲去，又喊了府中家丁来帮忙，许久后才将人从水中救出，只可惜，他已没了脉搏

奉化八年，轰轰烈烈的奉化改制最终以失败告终，心灰意冷的文宗坐在御书房内，屏退左右后，将桌上的奏章一怒之下全部打翻在地，余光瞟到一本厚重的劄子，他拿起来，是康震当年的万言书，时隔两年，他终于打开看了第一眼，看至一半时，官家已然潸然泪下，全本看完，泪满衣襟，他掸了掸劄子上的尘土，哀言道“悔不听爱卿之言！朕！悔不听爱卿之言啊！”